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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月二十八日,秀山縣石堤鎮(zhèn)保安村航拍全景。如今的保安村道路四通八達,戶戶門前都通了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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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月28日,在秀山縣石堤鎮(zhèn)保安村,胡素英帶記者到當年上班的糧站舊址介紹情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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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月28日,秀山縣石堤鎮(zhèn)保安村小學,學生正在上體育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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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月二十八日,秀山縣石堤鎮(zhèn)保安村,村民吳紹清正在管護柑橘。本版圖片由記者齊嵐森攝\視覺重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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核心提示
秀山土家族苗族自治縣地處武陵山集中連片特困地區(qū),是少數(shù)民族聚居區(qū)、革命老區(qū),于2017年11月正式退出國家扶貧開發(fā)工作重點縣,全縣85個貧困村全部脫貧出列。截至目前,該縣16800戶70530名建卡貧困人口現(xiàn)行標準下均已達到脫貧標準。
今年10月底,記者陪同當年曾在秀山插隊的胡素英一道,重回秀山,憶往昔歲月,看時代變遷。
重訪嘉賓
胡素英,重慶市渝中區(qū)人,以前在秀山縣石堤鎮(zhèn)糧站任會計。1972年至1979年,胡素英在秀山縣保安公社(現(xiàn)石堤鎮(zhèn)保安村)插隊。
“石堤山區(qū)是邊角,山高路險坡又多。趕場要翻兩座山,還要過他一條河。過河還要上巖梯,三百多步攏街角……”
汽車飛馳在渝湘高速上,秀山漸行漸近。胡素英觸景生情,給我們念起了當年村民們編的打油詩。
隨即,她摸出手機給鄉(xiāng)親們打電話:“我快到了,等下就能見面啦……”
1972年4月4日,18歲的胡素英從朝天門出發(fā)到秀山縣保安公社插隊當知青,并與當?shù)卮迕窠Y(jié)婚成家,2008年才回到重慶主城生活。
“變化大哦?!?0月28日,當胡素英再次踏上這片土地,眼前是寬闊的道路、金黃的果園、漂亮的樓房,再不是記憶中的保安了,“好多地方我都不認識了?!?
水泥路 入了戶
汽車在高速路上行駛4個多小時,再在縣道行駛1個小時,我們就從重慶主城抵達保安。
眼前的村子十分寧靜,潺潺小溪穿流而過。路兩旁的山上,種滿了柑橘,眼下正是收獲的季節(jié),滿目的橙黃。再看看村子里四通八達的柏油路,胡素英樂了,“好!好!在農(nóng)村,公路比啥都重要?!?
秀山是重慶最偏遠的區(qū)縣之一。半個世紀前,胡素英對這里的第一個感覺就是:好遠、好偏,交通好落后!
“那時回趟主城,真是要脫層皮?!彼蜷_話匣子,“先要坐一整天車,翻山越嶺。早上出發(fā),天黑到彭水?!?
在彭水,胡素英要在船上歇一晚,第二天清早再隨船坐到涪陵。第二晚同樣只能住在船上,第三天才抵達朝天門碼頭。
這是大交通,當時縣內(nèi)的小交通同樣折磨人。從秀山到石堤要坐3個多小時的車。而從石堤到保安,只有一條狹窄的土路,如果有一個人從對面過來,其中一人就要站到路旁的草叢讓路。這條路,胡素英第一次走了3個多小時。
當年初到保安時,胡素英除了幾件換洗衣服,啥都沒帶,碗筷、煤油、被褥,都得趕場才能買到,“那時有兩個場可以趕,一是石堤場,二是湖南省龍山縣里耶場。兩個場都要走3個多小時?!?
剛進村,胡素英就撞見了75歲的村民吳紹漢。他是村里的“名嘴”,最擅長編打油詩,“這不是胡素英嗎,你可是我們當年費好大勁才接回來的喲!”
“就是就是,要不是你們,我不曉得要跌好多回?!焙赜②s緊接話,“這是記者,我們正說當年趕場的事?!?
說起以前趕場,吳紹漢的打油詩脫口而出:“天晴趕場都還好,落雨走路就莫奈何。泥巴爛路很難走,泥漿灑起兩褲腳……”
因為天高路遠,吳紹漢這輩子只去過一次重慶主城,還是因為前年去看病。
“為了修路,我們遭了不少罪哦?!眳墙B漢扯著一副大嗓門說,當時全村勞力都參與,在巖石上打鋼釬、挖洞、放炮,幾年才修了幾里路。
脫貧攻堅戰(zhàn)打響后,當?shù)卣狭巳肆?、物力、財力,補齊基礎設施短板,新修通村通組公路28公里、人行便道6公里,戶戶出行都是水泥路。
巴掌田 掙了錢
“她剛來時又瘦又小,別人挑兩桶水走得又穩(wěn)又快,她只能挑兩個半桶,還走得搖搖晃晃,我硬是怕她摔倒了?!眳墙B漢的話,再次將胡素英的思緒帶回半個世紀前。
那時候,她要和村民們一同勞動,一同掙工分,“我哪會干農(nóng)活,鋤頭揮不動,秧苗插不下,鐮刀舞不準?!睙嵝牡拇鍟媴钦_就說:“我們這么多人一人幫你干一點,不就完成了嗎?”
“村里人對我特別好?!焙赜⒄f,當時給她介紹對象的人絡繹不絕??沙D陝谧?,村里的男人一個二個都曬得黝黑,唯有裁縫吳紹生因為下田比較少,人還比較白凈,又有手藝,胡素英最后便相中了他。在和家里“斗爭”了一番后,兩人在保安成了親。
后來,胡素英到公社糧點當了會計。如今糧點已廢棄,但依然留下了歲月的痕跡:青磚灰瓦的房子還在,但沒有門,門前的壩子堆放著谷草,臺階上爬滿青苔,屋里已沒有過去用來稱重的磅秤、脫谷的機器。
“那時候后面還有兩個大糧倉,每到秋收,糧食要堆大半倉。前面有人負責稱重,我就給來交公糧的村民開票據(jù)?!焙赜⒄f,當時許多人種的糧食還不夠交公糧,要過后補交,常常是拆東墻補西墻。
胡素英自家就是如此?!澳悄觐^,最大的愿望就是吃飽飯?!狈蚱迋z常常吃了上頓沒下頓。
“真正要說能吃上飽飯,還是土地包產(chǎn)到戶過后?!睍r隔多年,胡素英已不記得自家分了多少田土,但吳紹生的哥哥、74歲的吳紹清記得很清楚:“反正我屋分到了5畝多,第二年種出來的谷子,比以前至少多了三成?!?
然而,村民們再勤快,種糧也掙不了多少錢。從上世紀八十年代末開始,外出打工的人越來越多,這樣的狀況維持了十多年,村里不少土地都閑置了。
“我記得我回主城頭幾年,村里才開始種柑橘,我這次回來看柑子結(jié)得好喲,閑置土地也少了。”胡素英說。
“那是喲,好多年輕人都回來了,還有外頭的老板來村里流轉(zhuǎn)土地發(fā)展產(chǎn)業(yè)。一句話,現(xiàn)在只要肯干,連以前大家看不起的巴掌田都能掙錢?!眳墙B清介紹,現(xiàn)在村里發(fā)展了4000多畝柑橘,還種了500畝蓮子,這兩項都是脫貧主要產(chǎn)業(yè)。
吳紹清就種植了十來畝柑橘,每年能收4-5萬斤果子,行情好的時候,能賣幾萬元。
窮鄰居 脫了貧
“哎,我要去找黃熙照了,她腿腳不方便?!睅讉€老鄰居閑聊一番后,胡素英突然起身就要走。
在老支書吳啟新的陪同下,我們沿著一條公路往上走。胡素英邊走邊說,“我結(jié)婚時,黃熙照就住我隔壁,我們是好姐妹?!?
沒一會兒,遠遠地,我們便看見一位老人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“跑”過來。胡素英飛快地迎上去扶住她。
黃熙照有些激動,“沒想到你這么快就到了?!?
胡素英扶著她進了屋,“你的腿好些了么?”
“還好,沒得啥大問題。”
胡素英剛來插隊時,黃熙照的兒子吳啟茂剛出生。胡素英看孩子活潑可愛,便時常往她家跑,搭把手幫幫忙是常事,越跑關系就越親,就成了好姐妹。
黃熙照家人丁興旺,孫子孫女6個,加上兒子和兒媳婦,一家9口以前擠在一個小平房里,是村里的貧困戶。
69歲的黃熙照一身病,兒媳婦要照顧老小沒法出去工作,一家人生活重擔就壓在兒子吳啟茂身上。這樣一家子能脫貧,還能住上新房,胡素英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。
“完全是托了政策的福,6個娃兒的學費全都減免了?!秉S熙照說,“政策不光對小孩好,對我這老婆子也好!”她不止腿腳不好,還有心臟病、腸胃病、高血壓、腦動脈硬化等慢性病,2018年到縣里住了兩次院,醫(yī)藥費、住院費、手術費等總共花了三四萬元,但她自己只掏了三四千塊錢,“現(xiàn)在,我也不怕啥子生瘡害病了!”
這還不算,他們一家人有4人都享受了低保,每人每月有400多元。村里還給吳啟茂的媳婦安排了公益性崗位,每年有3500元。再加上吳啟茂在村里打些零工,一家人就脫了貧。
“看嘛,新房子都蓋起了?!秉S熙照家還享受了易地扶貧搬遷政策,建起了新房,有衛(wèi)生廁所、整潔的院壩,做飯都是用太陽能。胡素英打心眼為他們高興,“這樣的條件,以前想都不敢想!”
“吳秀蘭呢,你去看她沒?”黃熙照問。
“她在十多年前就搬到秀山城頭住了,我晚上再去找她,今天就住她屋頭?!焙赜⒂行└锌澳切┠?,我舉目無親,是你們兩個一直陪著我。只是,我們現(xiàn)在,都老了……”
吳秀蘭比胡素英矮一輩,年齡卻比她大8歲。那時,吳秀蘭的老公是石堤中學的老師,家里條件算好的。
“那時候,她經(jīng)常接濟我,吃的穿的都有。”胡素英說,一來二去,兩人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。
“吳秀蘭還來我在重慶主城的家耍過,那次你因為腿腳不方便沒來得成?!焙赜⒁廊焕S熙照的手,“現(xiàn)在路都修到家門口了,出門就可以坐車。找個時間,你們一起到重慶我屋頭耍?!?
“要得,要得。現(xiàn)在去重慶確實方便?!秉S熙照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。
“對頭,現(xiàn)在生活好了,也有時間,你們應該多聚聚?!崩现鴧菃⑿罗D(zhuǎn)頭告訴告訴記者,“不止黃熙照,現(xiàn)在村里78戶貧困戶全部都脫了貧,去年全村人均純收入有9000塊?!?
舊學校 變了樣
從黃熙照家出來后,胡素英說她想去看看學校。
結(jié)婚后,胡素英的女兒和兒子相繼出生的胡素英深知讀書的重要性,“那些年代要改變命運,只能靠讀書?!?
他們家的老房子原本在一座小山坡上,重建時,胡素英執(zhí)意選到了離保安鄉(xiāng)中學(現(xiàn)為保安村小學)一墻之隔的地方。她至今記得當時學校是木頭房子,房梁上的瓦片也是破破爛爛的,還漏雨,操場就是塊土壩子,晴天一身灰,雨天一身泥,“在這樣的環(huán)境下,許多學生的注意力不太集中,沒太多心思學習?!?
胡素英的兒子吳啟渝便是如此,讀到高二就再不想讀書了,要出去打工。沒想到兒子去了一年就回來了,說文化低了打工都吃虧,要回來重新讀書。后來,吳啟渝在涪陵讀完大專,現(xiàn)在是一名教師。女兒吳渝在黔江讀了職高后,一直在重慶主城上班,小日子也過得不錯。
“這,是以前那個學校?”來到學校,胡素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——嶄新的教學樓里,教學設備應有盡有,多媒體教學取代了傳統(tǒng)的黑板教學;操場是塑膠運動場,綠色的人工草皮與紅色的環(huán)形跑道相得益彰;一旁是標準的籃球場和乒乓球場,一群學生正在上體育課……
而胡素英印象的學校,還是幾年前回來的樣子——操場是水泥地面,教學樓也是舊的。
而這次,她怎么也沒想到,山村的學校也變得這么現(xiàn)代化。
“這幾年,保安村變化最大的就是學校。”學校老師石敦瑜告訴胡素英,“可以說是‘一年一個樣,三年大變樣’?!?
“娃兒些還有營養(yǎng)餐。每天的午飯,國家補助3元,學生家庭自己承擔2元。每一餐都是三菜一湯,注重營養(yǎng)搭配?!痹趯W校干了37年的吳啟紅老師介紹,低年級學生每學期只需要交200元餐費,而住校生每學期的餐費、住宿費也只需要800元。
就在胡素英離開的時候,學校下課鈴聲響了。孩子們?nèi)宄扇旱貨_出了教室,陽光照在他們的笑臉上,溫暖而明媚??粗畋膩y跳的孩子們,胡素英打算下次把孫子孫女也帶回來,看看保安村的新氣象。
返程時,胡素英隨身物品多了幾大包,有綠豆粉、土豆、雞蛋……都是鄉(xiāng)親們給的。
“他們都說現(xiàn)在生活不比城里人差??吹酱蠹疫^上了好日子,我就放心了?!鳖D了一下,胡素英又說,“我嫁到了保安村,心也留在了這里?!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