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月3日是“全國愛耳日”,我參加了一場線上的技術研討會,幾天過去,心里還總是感到慚愧。
會議內容是《AI助聽技術發(fā)展與應用創(chuàng)新》,上海交通大學醫(yī)學院、首都醫(yī)科大學附屬北京同仁醫(yī)院、國家耳鼻咽喉疾病臨床醫(yī)學研究中心的醫(yī)學專家們,科普了很多老年聽力障礙的常識。
大家都提到了一點:讓老年人和家屬們重視聽損問題,需要長期滲透,反復地提及,所以宣傳要有持續(xù)性,覆蓋面也要擴大。
慚愧的是,我們分配給老年聽障人群的注意力,用來幫助這個群體的媒體資源,確實是太少了。
結果就是,老年群體對聽力障礙的認知嚴重不足。
根據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和《中國聽力健康現(xiàn)狀及發(fā)展趨勢》報告測算,我國65歲以上?年?群罹患聽?障礙的?數,?前已達1.2億。其中,需要助聽器干預的有6300萬,但實際佩戴助聽器的人數卻不足6.5%(410萬),這個滲透率相較歐美社會來說,是非常低的。
年輕網友流行講一句話:不要溫和地走進那良夜。而幾千萬老年人,正在溫和而沉默地走進無聲的世界,走向自己孤獨的暮年。
我的心頭有一個聲音在說:拉住他們,就是拉住我們自己,拉住這個加速老去的世界。
讓我比較開心的是,老年聽力障礙這個場景中,蘊藏著大量可以被AI改變的地方,隨著AI技術的落地應用,如今正在發(fā)生意想不到的變化。
聽見,是一種心愿,更是一塊心病
助聽器是老年聽力障礙最有效的干預方式,但佩戴助聽器首先要治的不是耳疾,而是——心疾。
如果有人說:近視了看不清就別上學別讀書了,到眼鏡店配一副眼鏡花一萬塊很正常,配鏡要等幾個月,期間生活不便就自己克服一下吧,戴了眼鏡就不是健全人了活該被嫌棄……你是不是覺得,這人肯定是瘋了。
近視戴眼鏡,就像人感冒了要吃藥一樣,是理所當然的。但聽力受損要佩戴助聽器,這個常識要被老年人接受,就沒那么順理成章了。
原因就出在“心病”上。
北京聽力協(xié)會理事、戰(zhàn)略發(fā)展中心主任詹臏,多年來持續(xù)投入聽障兒童康復教育上,打造了“咿呀總動員——聽障兒童親子活動”、“同一片藍天——聽障兒童家庭康復支持行動”等多項公益品牌。據他介紹,同樣是聽力障礙,老年人比兒童的助聽器檢測率、佩戴率要低很多,背后的根本是“決定權”。
小朋友的決定權,其實是在父母那里,所以孩子的聽力康復一般都是被優(yōu)先保障的,而兒女想直接替老年人做決策,則是一件挺困難的事情。
老年人是自身聽力健康的第一決策人,而很多需要佩戴助聽器的老年人,都過不了自己心理這一關。
問題一,是認知局限。
健康知識和技術更新迭代很快,老年人的認知更新速度則沒有那么快,所以對聽力健康的意識并不充足。聽力損傷又是一個隨著年齡而緩慢發(fā)展的過程,很多老人不是一下子就徹底聽不見了,聽力下降一開始是高頻受到損失,然后逐漸累積到中低頻。
所以很多老人在聽力減退初期,會覺得聽不見、聽不清是一個自然現(xiàn)象,“大家都這樣”,并不是多么嚴重的問題。
《敢問天籟》白皮書的數據顯示,需要佩戴助聽器的聽損老人中,25.4%對助聽器的功能、作用不了解,22.3%認為自己不需要佩戴助聽器。
實際上,聽力就和視力、牙齒等健康問題一樣,有效干預重在一個“早”字。
上海交通大學醫(yī)學院附屬第九人民醫(yī)院耳鼻咽喉頭頸外科副主任兼聽力中心主任黃治物分享,通過早發(fā)現(xiàn)、早就醫(yī)、早干預,老年人的聽力障礙,可以達到80%以上的預防有效率。
等到聽力下降到有自主就醫(yī)意識的時候,聽損很可能已經達到最高70dB的重度障礙了,到了重度、極重度,靠戴助聽器可能解決不了,需要植入人工耳蝸了。
問題二,出在心理障礙。
很多老年人自尊心比較強,覺得佩戴助聽器的自己年紀大了或者身體有問題了,有一種恥辱感,會被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,所以對佩戴助聽器避之不及,不太愿意承認自己聽不到。
有的農村老人,助聽器通常都是子女親屬購買,費用不在醫(yī)保范圍內,加上子女大多在外地工作,很多老人不想給子女添麻煩,也會隱瞞真實的聽力情況。
結果就是,老人的排斥心理導致惡性循環(huán)。長期生活在無聲世界里,影響到老人的方位感、與他人溝通交流的能力,內心變得愈發(fā)敏感和自卑。
“騰愛興村幫鎮(zhèn)”鄉(xiāng)村振興項目,在韶關市開展老年人聽力障礙預防、康復知識科普、聽力篩查等相關工作,就發(fā)現(xiàn)很多農村老人,聽不清別人說什么,不想有太多的交流,所以不管對方問什么,都回復“好好好”。接到在外務工子女電話的時候,常常都是自說自話,時間長了,老人也變的越來越內向。
塘聯(lián)村的周腰娣,已經60多歲了,近幾年耳朵聽損越來越嚴重,只有家人愿意跟她大聲說話,外面沒什么人愿意跟她玩,因為要吼著說話,有時候也不一定能聽清,所以沒什么朋友。
董塘社區(qū)91歲的潘社應,跟老伴經常吵架,女兒拍視頻記錄下整個過程,發(fā)現(xiàn)吵架的原因經常是老人聽不清,以為老伴在罵他,然后老伴也不高興了,就吵起來。
(在公益項目的幫助下,周腰娣老人有了自己的助聽器)
老年聽障群體,想要坦坦然然、理直氣壯地戴助聽器生活,真并不像人們想象中那么簡單。
不解決老年人的“心病”,再厲害的聽力技術都很難發(fā)揮用武之地。
推老人一把,需要“軟硬兼施”
從意識到自己聽力有問題,到愿意去醫(yī)院檢查、尋求助聽器的幫助,老年人的聽力康復,每一個環(huán)節(jié)都需要有人去“推一把”。
其中,既有軟服務的支持,也為硬件設備助攻。
服務層面,數字技術的便捷,提高聽力健康服務的可及性。
說人話就是,通過智能手機、移動互聯(lián)網的遠程連接,讓更多老年人盡早得到測聽,發(fā)現(xiàn)聽損問題,驗配之后,能夠方便地進行參數調整、跟蹤評價、持續(xù)訓練和康復計劃,一整個聽力健康管理周期的全流程服務,都能夠更加便捷經濟地獲得。
這時候,數字技術支持的遠程服務網絡,就至關重要。
通過線上小程序、APP、視頻會議等,老年用戶坐在家中,使用手機,就可以和聽力驗配師實現(xiàn)面對面的溝通,減少線下測聽的繁瑣和高成本,讓聽力測試變得更加便捷經濟。
聽力驗配師操作遠程驗配系統(tǒng),借助助聽器的藍牙連接功能,對老人佩戴助聽器進行校準,以及驗配測聽等服務。拿到助聽器之后的幾周甚至幾個月,還需要與驗配師保持溝通、反復調試,都可以通過遠程交流來便捷完成。
此外,佩戴助聽器有一個適應跟康復的過程,尤其是對重度老年人來說,這時候通過老年體檢追蹤隨訪的平臺,遠程對老年人提供指導,包括設備運行情況的反饋、聽力的變化情況、語言能力和交流能力的恢復等,來幫助佩戴助聽器的老人更好地恢復社會交際。
硬件層面,AI助力千元國產助聽器,達到萬元進口助聽器的同等效果。
目前助聽器的價格,整體仍然是偏貴的,最便宜的也要幾百塊,進口的高達幾萬元,對于老年人來說,高昂價格依然是一道門檻,選擇便宜的助聽器,佩戴效果不一定有益。
77歲的退伍軍人唐臣,一直在噪聲很大的水泵房工作導致聽力受損,佩戴了幾年的助聽器是廉價的放大器,沒有噪音分辨功能,反而加劇了聽力受損的問題。
(唐臣老人靠指法記憶彈奏三弦琴)
助聽器內部的芯片和算法模塊是比較多的,目前,國產助聽器跟海外廠商相比,還有很多細節(jié)需要打磨。其中,AI在三個指標上發(fā)揮作用:
一是低時延。聽障人士在某些聽覺毛細胞未受損傷或者輕度損傷的頻段,可以同時聽到直達聲和處理后的聲音,當兩者相對時延超過10ms時,用戶就會感覺聲音空曠,有“管道感”。
為了提高復雜場景下語音的清晰度,天籟實驗室提出了嘯叫抑制系統(tǒng)性解決方案,通過低時延的算法設計,以及軟硬件系統(tǒng)的協(xié)同優(yōu)化,來降低兩種聲音的時延,達到聽覺上的統(tǒng)一性。
二是低功耗。助聽器需要長時間佩戴,一般是用充電電池或者鈕扣電池續(xù)航,如果功耗大,就會減少續(xù)航時間,早上起來戴了,可能撐不到晚上。所以助聽器上應用的算法,必須結合硬件平臺進行大量細致的優(yōu)化。
歐仕達聽力科技的總經理徐鵬程提到,為了能把降噪算法用在助聽器上,歐仕達對原來的模型大小做了很多優(yōu)化和改進,相同的降噪效果,模型大小只有原來的6%左右,計算量大概在原來的10%。
三是好音質。助聽器需要引入最小的失真和盡可能的壓制噪聲,支持高動態(tài)范圍的聲音處理,支持寬頻帶聲音處理等。在低時延、低功耗的限制條件下,要做到好音質,對處理算法提出了苛刻的要求。
騰訊會議天籟實驗室主任商世東提到,不同的聽力師、不同的助聽器廠家,對于聽力的增益值,理解是不一樣的,達到最合適的增益效果,就需要AI算法來調整,在客廳、廚房、室外咖啡館或馬路上,環(huán)境不同,需要不同的語音增強和降噪效果。
總而言之,要真正消除老年人佩戴助聽器的“心病”,技術也得“軟硬兼施”才行。
技術進化的速度,跟上老齡化的速度
中國正在“堅定不移”地步入老齡化社會。全國老齡辦預測,到2033年,中國老年人口將突破4億,占總人口的1/4。2053年達到峰值4.87億,占比超過總人口的1/3。
中國進入老齡化社會的時間短、規(guī)模大、速度快,試想一下,如果聽力健康服務的普及速度,跟不上老齡化的速度,那么很快地,聽力損傷影響的老年群體,就會增長為一個龐大而令人痛苦的數字,其中可能也會包括我們的親人和自己。
在聽力健康領域,怎樣才能讓技術的速度,跟上老齡化的速度?
一靠技術自身的進化力量。
AI技術及其背后的整個體系和平臺,包括計算軟硬件、藍牙連接平臺等,為AI提供更大的發(fā)揮空間,從而降低聽力健康服務的成本,帶來更好的驗配效果,讓遠程測聽、篩查等有更高的臨床有效性,效果更好,就會有更多老年聽障人士可以更快更低成本地享受到聽力解決方案。
二靠社會網絡的滲透壓強。
優(yōu)質的技術要大規(guī)模地滲透到社區(qū),走到老年人身邊,靠本就忙碌的醫(yī)生專家,或者有限的助聽器服務網絡,是不太現(xiàn)實的,而且需要很長的周期。
騰訊基金會執(zhí)行秘書長、騰訊可持續(xù)社會價值副總裁竇瑞剛,在研討會上提出了聽力健康的“第三網絡”。
他認為,目前老年人聽力健康的第一網絡是醫(yī)院,首選去醫(yī)院進行診療,但很多老年人不愿意去看醫(yī)生,存在心理和現(xiàn)實的障礙。第二網絡是助聽器驗配店,在很多城市縣鎮(zhèn)還沒有完全普及,并且老年人會擔心店里推薦的助聽器比較貴、沒效果,主動性不高。
第一網絡和第二網絡之外,由社會力量構成的第三網絡,包括養(yǎng)老機構、社工工作站、運營商、社區(qū)老年大學、銀行網點等,組成一個15分鐘的聽力健康圈,發(fā)揮數字工具高效便捷的特點,更快、更廣泛的幫助到老年人,讓聽力篩查、驗配、康復就就像配眼鏡一樣簡單。
總的來說,聽力健康是一個系統(tǒng)的社會工程,老人也好,社會也好,AI也好,都有太多要學習和自我進化的地方。
只要我們進步的速度夠快,終有一天,聽力損傷將不再是老年生活的無聲詛咒。
讓老人安度晚年,活得理直氣壯,才是科技真正的溫度,是值得我們所有人為之努力的未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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